●卷四 家道门
窦公禹钧同宗及外姻甚多,贫困者有丧不能自举,公为出金葬之,由公葬者凡二十七丧;亲姻故旧孤遗有女不能嫁者,公为出金嫁之,由公嫁者凡二十八人。窦公禹钧有五子:仪、俨、侃、偁、僖,皆登第。冯道赠之诗:“燕山窦十郎,教子以义方。灵椿一株老,丹桂五枝芳。”每对客坐,即一尚书,二侍郎,三起居,四参政,五补阙,皆侍立。
李文靖公为相,治居第于封丘门内,厅事前仅容旋马。或言其太隘,公笑曰:“居第当传子孙,此为宰相厅事,诚隘;为太祝奉礼厅事,已宽矣。”又《谈苑》云:公所居陋巷,厅事无重门,其逼下已甚,颓垣坏壁,公不以为虑。堂前花栏坏,妻戒守舍者勿令葺,以试公。公朝夕见之,经月不言。妻以语公,公笑谓其弟维曰:“岂可以此动吾一念哉!”家人劝治居第,未尝答,维因语次及之,公曰:“身食厚禄,时有横赐,计囊装亦可以治第,但缺陷世界,安得圆满如意,自求称足。今市新宅,须一年缮完。人生朝暮不可保,又岂能久居!巢林一枝,聊自足耳,安事丰屋哉!”
本朝公卿,能守先法,久而不衰者,唯故李相昉家。子孙数世,至二百余口,犹同居共爨;田园邸舍所收,乃有官者俸禄,皆聚之一库,计口日给饷。婚姻丧葬所费,皆有常数,分命子孙掌其事。其规模大抵出于翰林学士宗谔所制也。
张文定公齐贤以右拾遗为江南转运使,一日家宴,一奴窃银器数事于怀中,公自帘中熟视,不问。后为相,门下厮奴皆得班行,而此奴竟不沾禄。奴因泣下,公语曰:“尔意江南日曾盗吾银器数事乎?吾备位宰相,进退百官,志在激浊扬清,安敢以盗贼荐耶?念汝事我日久,今予汝钞三百千,汝其出吾门下,自择所安。盖吾既发汝乎昔之事,不可复留也。”奴泣拜而去。
王文正公旦,局量宽厚,未尝见其怒。饮食有不精洁者,但不食而已。家人欲试其量,以少埃墨投羹中,唯啖饭而已。家人问何以不食羹,曰:“吾偶不喜肉。”一日,又墨其饭,公视之,曰:“吾今日不喜饭,可具粥。”有母弟傲不可训,一日,逼冬至,祠家庙,列百壶于堂前,弟皆击破之,家人惶骇。文正忽自外入,见酒流满路,不可行,俱无一言,但摄衣步入中堂。其后弟忽感悟,复为善,终亦不言。
张尚书公诚为人孝友慈惠,景德二年登进士第,后知蜀,罢官,归蜀中,锦绮之物入门,不以适私室,悉布之堂上,请其母及诸昆弟、姊妹择取之。尝曰:“兄弟,天之所生,譬如手足,不可离绝。妻妾乃是外舍之人,奈何用外人而断手足乎?”
许尚书公元,宣城人,以孝谨称。其父亡,一子可得官,兄弟相让不受,久之,兄乃曰:“吾弟之才,后日能庇吾宗。”乃以公补郊社斋郎。
真宗命冯元谈《易》,元荐查道、李虚己、李行简三人者与焉,奏曰:“道,歙州人,母病,尝思鳜鱼羹。方冬无有,道泣祷河神,凿冰取得鳜鱼,果尺余,以馈母。后举贤良,入策四等。”
晏元献公手帖与兄及嫂云:“知置得宅子,大抵廉由守分,为官须随宜作一生计,且安泊亲属,不得待奉足。尝见范应辰率家人持十斋日,云一则劝其淡素好善,次则减鱼肉之价,聚为生计,果置得一两好庄及宅第,免于茫然,此最良图。况宦游有何尽期,兼官下不可营私,魏四工部可为戒也。然须内外各且俭啬为先,方可议此。殊家间仆吏等直至今两日内破一顿猪肉,此持久之术,是以常为宗亲及相交游言之。”
杨尚书玢致仕归长安,旧居为邻里侵占,子弟欲诣府诉其事,以状白玢,玢批状尾云:“四邻欺我我从伊,毕竟须思未有时。试上含元殿基望,西风秋草正离离。”子弟不敢复言。
种公世衡字仲平,少尚气节。昆弟有欲其家者,君推赀产与之,惟取季父图书而已。
韩忠献公教子严肃,不可犯。知亳州,第二子舍人自西京停告省觐,康公与右相及侄柱史宗彦皆中甲科归,公喜置酒,召僚属之亲厚者,俾诸子坐于隅。坐中忽语云:“二郎,吾闻西京有疑谳者,其详云何?”舍人思之未得。已,诃之,再问,未能对,遂推案索杖,大诟曰:“汝食朝廷厚禄,ヘ贰一府,事无巨细,皆当究心大辟,奏案尚不能记,则细务不举可知。吾在千里外,无所干预,犹能知之,尔叨冒廪禄,何颜报国,”必欲挞之。众宾力解方已。诸子股栗,累日不能释。家法之严如此,所以多贤子孙也。韩忠献公汝州太守,赵学士有女,遂与公议亲。既过聘,赵公遣人送女来至京城旅店中,一夕病卒,公具素服往哭之。韩忠献公为河北转运使,王太夫人坐太平车,以苇为棚,覆献肃公,乘驴随车。时王文正公已贵,忠献公作一路使者,其俭如此。今人闻之,诚可愧也。
丁晋公三十六事,载某氏女子嫁时之服,而箧有掺衣一袭,问其故,曰:“若夫家遇其私忌,服此慰舅姑也。”今无此礼。余以谓昔之为妇,当私忌,慰服尚尔,则受慰者其服可知,尝切讲之,而未知所从。在洛时,闻富郑公私讳日,裹垂脚衤参,衤少幞头,衤参布衫系蓝铁带,此乃今人释服衤参衤覃之衣。尝闻李世美,文定之犹子,世美曰:“冠以帽,衣白纻衫,系黑带。”余以谓传称君子有终身之忧,忌日之谓也。是则其服色亦当少变。
范文正公自政府出,归姑苏,焚黄搜外库,惟有绢三千匹,令掌吏录亲戚及闾里知旧,自大及小,散之皆尽,曰“宗族乡党,见我生长,幼学壮仕,为我助喜,我何以报之哉!”范文正公尝语诸子弟曰:“吾吴中宗族甚众,于吾固有亲疏,然以吾祖宗视之,则均是子孙,固无亲疏也,吾安得不恤其饥寒哉!且自祖宗积德百余年,而始发于吾,得至大官,若独享富贵,而不恤宗族,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?今亦何颜以入家庙乎?”故恩例俸赐,常均族人,并置义田宅云。
黄公孝先有文行,天资孝悌。母有肺疾,绵痼岁久,饮食药饵,非经公手,则不中度,公乃一一自调。冬日先暖温被,然后请母就枕,迨其得所,然后起而观书,坐是不能辄去左右。年三十二矣,母病稍安,始就乡举,中上第;而母亡,每遇新物,未经祭,则不食。
张忠定公咏知益州,单骑赴任,官属惮其严峻,莫敢畜婢使者。公不欲绝人情,遂买一婢,以侍巾栉,自此官属稍置姬侍。在蜀四年,被召还阙,呼婢父母,出资以嫁之,仍处女也。公寝室中无侍婢,服玩之物,阒如也。李畋尝侍坐于庑下,畋谓公寝,禅室不如,公哂曰:“吾不为轻肥,为官以至如是。吾往年及第,后以诗寄傅霖逸人,云:‘前年失脚下鱼矶,苦恋明时未得归。寄语巢由莫相笑,此心不是爱轻肥。’岂今日之言也。”
贾文元公戒子文云:“古人重厚朴直,乃能立功立事,享悠久之福。士人所贵,节行为大。轩冕失之,有时而复来;节行失之,终身不可复得矣。”绅以为格言。
包孝肃公始及第,以亲老侍养,不仕宦且十年,人称其孝。
宋曾鲁公幼子光禄卿孝纯,休官三十年,治家严整有法。子弟非冠带不见,昼日不得居房,以长幼次序各居厅事、书院,才人厅门,虽暂归必见尊长,亦须冠带出。男子虽见姊妹,亦须有时,不得接笑语。弟妇与伯,终身不同坐,不立谈。男女燕合,异席。男子在家,行步必令小童导喝。妇女无从婢,不独行。光禄主家,不畜私财,不置别产,止享用众分合得一分之物,至今子孙犹贫。
李潜字君行,尝自虔州入京师,至泗州,其子弟请先行,君行间其故,曰:“科场近欲先至京师贯开封户取应。”君行不可,曰:“汝虔州人,而户贯开封,欲求事君而先欺君乎?宁迟数年,不可行也。”
吴庠妻谢氏,其子名贺。贺与宾客言及人之长短,夫人屏间窃闻之,怒,笞贺一百。或解之曰:“臧否,士之常,忍笞之若是?”夫人曰:“爱其女者,必取三复白圭之士妻之。今独产一子,使知义命,而出语忘亲,岂可久之道哉”因涕泣不食。贺由是恐惧。
陈公尧咨知荆南时,母冯氏问曰:“古人居一郡一邑,必有异政。汝典郡,有何治效?”尧咨曰:“荆南当冲要,郊劳宴饯,迨无虚日。然稍精于射,众无不服。”冯氏曰:“汝父训汝以忠孝,俾辅国家。今不务仁政善化,而专卒伍一夫之技,岂汝先人之意耶!”杖而击之,金鱼堕地。
蔡延庆所生母亡,不为服久矣,闻李定不服所生母为台所弹,乃乞迫服。
连处士父卒,家故多赀,悉散以周乡里,而教其二子以学,曰:“此吾赀也。”
胥内翰偃未仕时,家有良田数千顷,既贵,悉以与族人。
王公存自奉甚约,而喜厚宾客。扬,润相去一水,公守扬时,援故相例,得岁时过家上冢,乃出赐钱五十万周给闾里。又具牛酒会父老数百人,亲与酬酢,皆欢醉而去,乡党以为美谈。
王公质在相门而弗骄,以不贪为宝。文正作舍人时,家甚虚,尝贷人金,以赡昆弟;过期不入,辍所乘马偿之。公因阅家藏书,而得其券,召家人视之曰:“此前人清风,吾辈当奉而不坠,宜秘藏之。”又得颜鲁公为尚书时乞米于李大夫墨帖,并刻石摹之,以遗亲友。
韩魏公合宗族百口,衣食均等,无所异。嫁孤女十余人,养育诸侄,比于己子。所得恩例,必先及旁族。逮其终,子有褐衣未命者,追孝祖考,恨不及养奉。茔域甚厚,五世祖冢皆访得之,买田其旁,植松潭,召人守视之。贵显十五年,身为将相,累更大赐予,及其没也,库无羡钱,室无奇玩。赖天子赐金帛,官出葬资,丧事得以无乏。林述中云:韩师朴入市归,韩魏公问所买之物,云千三。魏公责之曰:“此俚巷之谈,非对尊辞,何不一贯三伯?”
欧阳修四岁而孤,母郑守节自誓,亲诲之学。家贫,至以荻画地,教子学书。幼敏悟过人,读书辄成诵。欧阳文忠公与其侄通礼书云:“自南方多事以来,日夕忧汝。得昨日递中书,顿解忧想。欧阳氏自江南归朝,累世蒙朝廷官禄,吾今又被荣显,致汝等并列官品,当思报效。偶此多事,如有差使,尽心向前,不得避事,至于临难死节,亦是汝荣事。但存心尽公,神明自祐。汝谨不可思避事也。昨书中言欲买朱砂来,吾不阙此物。汝于官下宜守廉,何买官下物!吾在官,所除饮食外,不曾买一物可观,此为戒也。”
程太中向娶侯氏。侯夫人事舅姑,以孝谨称,与太中相待如宾客。公赖其内助,礼苟尤至,而夫人谦顺自牧,虽小事,未尝专,必禀而后行。程公向前后五得任子,以均诸父子孙,嫁遣孤女,必尽其力。伯母刘氏寡居,公奉养甚至,其女之夫死,公逆从女兄以归,教养其子,均于子侄;既而女兄之女又寡,公惧女兄之悲思,又取甥女以归嫁之。时小官禄薄,克己为义,人以为难。
司马温公与其兄伯康友爱尤笃。伯康年将八十,公奉之如严父,保之如婴儿。每食,少顷,则问曰:“得无饥乎?”天少冷,则问曰:“衣得无薄呼?”司马温公曰:“凡议婚姻,当先察其婿与妇之性行及家法何如,勿苟慕其富贵。婿苟贤矣,今虽贫贱,安知异时不富贵乎?苟为不肖,今虽富盛,安知异时不贫贱乎?妇者,家之所由盛衰也。苟慕一时之富贵而娶之,彼挟其富贵,鲜有不轻其夫而傲其舅姑,养成骄炉之性,异日为患,庸有极乎?借使因妇财以致富,依妇势以取贵,苟有丈夫之志气者,能无愧乎?”司马温公传家集内《先公遗文记》云:“《玉藻》曰:‘父殁而不能读父之书,手泽存焉耳。’杨子曰:‘书,心画也。’今人亲没,则画像而事之。画像,外貌也,岂若手泽心画之为深切哉!今集先公遗文手书及碑志行状,共为一椟,置诸影堂,子子孙孙,永祗保之。”
李公彭字商老,性友爱,抚恤二弟,保惠教诲,虽阳城兄弟不是过也。先生每制一衣,必俱有而后肯服,食饮亦然,未尝独行。四远馈饷,不问丰寡,一皆付之二弟。
吕汲公大防,家法至严。晋伯,汲公兄也,汲公夫人每见晋伯,必拜于庭下。汲公既相,晋伯往见之,夫人令两获扶下阶而拜。晋伯不乐,曰:“宰相夫人尊重,不必拜。”汲公甚惧,遽撤两获。
吕原明,正献公之长子也。正献公居家,简重寡默,不以事物经心,而申国夫人性严有法度,虽甚爱公,然教公事事循蹈规矩。甫十岁,祁寒暑雨,侍立终日,不命之坐,不敢坐也。日必冠带以见长者,平居虽天时甚热,在父母长者之侧,不得去巾袜衤裤,衣服唯谨。行步出入,无得入茶肆酒肆,市里井巷之语,郑卫之音,未尝一经于耳;不正之书,非礼之色,未尝一接于目。正献公通判颍州,欧阳文忠公适知州事,焦先生千之伯强,客文忠公所,严毅方正。正献公招延之,使教诸子。诸生小有过差,先生端坐,召与相对,竟夕不与之语。诸生恐惧畏伏,先生方略降词色。时公方十余岁,内则正献公与申国夫人教训如此之严,外则焦先生化导如此之笃,故公德器成就,大异众人。公尝言,人生内无贤父兄,外无严师友,而有成者,少矣。吕正献公公著,年三十余,通判颍州,已有重名。范文正知青州,过颍,来汶谒公,呼公谓曰:“太博,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欧阳永叔在此,太博宜近笔砚。”申国夫人在厅后,闻其语,以教荥阳公。
范尧夫知襄城县,伯兄久病心疾,公承事照管,汤药饮食,居处衣服,必躬必亲,如孝子之事严父。
苏公颂,至和中文潞公为相,尝请建家庙,事下太常。公议以为:礼,大夫、士有田则祭,无田则荐,是有土者乃为庙祭也。有田则有爵,无土与爵,则子孙无以继承宗祀,是有庙者止于其躬,子孙无爵,祭乃废也。若参合古今之制,依约封爵之令,为等差锡以土田,然后庙制可议。若犹未也,即请考案唐贤寝堂祠飨仪,止用燕器常食而已。颂知婺州,溯桐江,水暴迅,舟横欲覆,魏国太夫人在舟中,几溺矣。公哀号赴水救之,舟忽自正。太夫人甫出,及岸,舟乃覆。众以谓诚孝所感。
陈谏议省华家法甚严,尧叟娶马尚书亮女,日执馈马于朝。路语谏议,以女素不习,乞免其责。谏议答云:“未曾使之执庖,自是随山妻下厨耳。”马遂语塞。
赵概会郊祀,当进阶封,且任一子京官,概乞以封母郡太君。宰相谓公曰:“公为学士,拟封不久矣。”公曰:“母八十二,朝夕不可期,愿及今以为荣。”许之,后遂以为例。改知审官院,判秘阁,与高若讷同判流内铨。若讷言往尝知贡举,闻母疾,不得出,几不能生,公矍然,即请郡以便亲。宰相谓旦夕为学士,可少待也;公不听,遂除苏州。
华阴吕君举进士,聘里中女。既中第,妇家言曰:“吾女故无疾,既聘而后盲,敢辞。”吕君曰:“既聘而后盲,君不为欺,又何辞!”遂娶之。生五男,皆中进士第,其一丞相汲公是也。
姚公雄初为将,以女议定一寨主子。无何,寨主忽故,妻及子皆沦落。后雄以边帅赴阙奏计,一老妪浣衣,喜其有士人家风,问所从来,妪曰:“有将姚其姓者,许以女归妾子。今夫既丧,无以自存,货饼饵以自给。”姚曰:“尔尚记姚形容否?”妪曰:“流落困苦,不复省记。”姚曰:“雄是也。女自许归之后不复与他族,日望婿来,岂以父之存没为间耶?”妪泣下气咽,不语久之。因留,并呼其子,易以新衣,俱载还镇,遂毕其礼。
明道先生虽奴仆必托以忠信,尝自澶渊,遣奴持金诣京师,买用物件,金之数可当二百千。奴无父母妻子,同列闻之,皆骇且诮。既而奴持纳如期而归,众叹服。
横渠先生解瞽叟底豫章曰:“舜之事亲,有不悦者,为父顽母へ,不近人情。若中人之性,其爱恶略无害理,姑必顺之亲之。故旧所喜者,当极力招致,以悦其亲。凡于父母,宾客之奉,必极力营办,亦不计家之有无。然为养又须使不知其勉强劳苦,苟使见其为而不易,则亦不安矣。”横渠先生曰:“婢仆始至,本怀勉勉,敬心若到,所提掇更谨则加谨。慢则弃其本心,便习以成性。”
苏文忠公轼谪忠州日,视囊中止有钱若干,分作若干块,月以三十块悬于壁,日用一块,以竹叉之,用不尽则贮于他器,以待宾客。苏东坡与李公择书云:“仆行年五十,始知作活,大要是悭耳。而文以美名,谓之俭素。然吾侪为之,则不类俗人,真可谓淡而有味者。又诗云‘不戢不难,受福不那。’四体之欲,何穷之有,每加节俭,亦是惜福延寿之道。此似处穷约出于不得已,然自谓长策,不敢独用,故献左右,处之自宜也。”
赵彦霄,温州人。政和间,兄弟二人,父母服阕后,同爨十二年。兄彦云,惟声色博奕是娱,生业坏已逾半,彦霄谏之不入,遂求析籍。及五年,而兄之生计荡然矣。公私逋负,尚三千余缗。彦霄因除夕置酒,邀兄嫂而告之曰:“向者初无分爨意,以兄用度不节,恐皆荡尽,俱有饥寒之忧。今幸留一半,亦足以给伏腊。兄自今复归中堂,以主家务。”即取分书以付之,管钥之属,悉以付焉,因言所少逋负,已储钱偿之。兄初有惭色,不从,不得已而受之。次年彦霄与长子俱登第,乡人大敬服之。相聚四五年,家道大兴,向来所出之田,一齐归复。更数年,祖墓边有树,悉皆交枝。秋熟禾获,禾皆合オ。以此见夫孝道之至,感于神明。今人视骨肉如仇雠,视兄弟如路人,宁不愧于天地之间乎!
陈忠肃公瓘,字莹中,于兄弟友爱。伯氏早世,公抚恤其孤,教养嫁娶,使皆成立。初奏补恩泽,舍己子而先伯父之子,及后贬责,以致终身,诸子皆白衣,未尝有不满之意。陈忠肃公事亲,承顺颜色,无不适之意。居丧,毁瘠如礼,庐坟茹蔬,连年有甘露芝草之瑞。
丞相冯公当世记富家翁有宅于村者,亲既终,其兄甲不忍群雁异飞,而友爱其弟乙甚厚,未尝有违言。久之,乙既有室,不令日咻其夫,使叛其兄,乙牵爱而听之,而甲之所为无不善者,欲开衅隙,无其端。于是甲有善马,爱之甚至,乙欲激其怒,乘甲马出,杖折其足。甲归而见之,且谕其意,略不怒。甲复有花药之好,列槛数十,皆名品,且其手植。乙乘间Θ而卖之。甲曰:“吾欲去是久矣。”因犁地而植之谷。甲既鳏处,而有爱妾与之侧室。其妇诟骂毁辱,妾不能堪,而诉于甲,甲因逐其妾。其妇愧汗,乃正冠帔而拜于庭,以谢不敏,于是卒为善妇,以相其夫。
晏公敦复字景初,当其居官,晨起必问安而后出理公务,昼则亲自馈膳而后敢退食,夜则躬亲温情,俟其寝既定,而后敢退休私室。每天阴雨,必拱立母侧,恐其闻雷而惊;或出遇雷,必驰归省问,以慰母心。每遇疾病,躬治药饵,通夕不解带,虽老服勤不衰。
徐节孝训子弟曰:汝等欲为君子,而使劳己之力,费己之财,不为可也。不劳力,不费财,何不为君子?乡人贱之,父母恶之,不为可也。乡人欲之,父母荣之,何不为君子?”徐节孝居官得禄,奉祭祀外,悉付家人,未尝问有无。至亲旧急难,则罄所有,赴其急,或解衣衣之,率以为常。故居州序三十年,未尝一日绝禄,而家徒四壁立。
宋刘忠显公除显谟阁学士。宣和间镇长乐,公以书生起白屋,一旦持帅节,过家上冢,与亲旧挥金把酒,劳问平生,留连旬日,不忍去,闽人荣之。
权枢密邦彦,父在郓卧病,公虽从戎,然沃盥必亲执,药物必亲尝,未尝解衣而寝。后归汶上,道梗不通,公在九江,每北望,必长号不能自己。
胡文定公每岁酿酒一斗,以备家庙祭飨,造曲蘖,治秫禾,洁器用,节齐量,无不躬视也。沐浴盛服,率子孙诸务,各执其事,方飨,则敬己,祭必哀,济济促促,如祖考之临也。礼成,置酒五行,分胙于内外,虽乱离迁次,衣食或不给,而奉先未尝缺。
刘元城曰:“丈夫自誓,不为则止,且何必用术也。赵清献公亦本朝名臣,欲绝欲不能,乃取父母之画像临于床中,且己偃卧其下,而使父母具冠裳监视,不已渎乎!”
刘元城与马永卿论《礼记》内则,鸡鸣而起,适父母之所。仆曰:“不亦太早乎?”先生正色曰:“不然。礼,事父与君,一等一体。父召无诺,君命召无诺,父前子名,君前臣名。今朝谒者必以鸡鸣而起,适君之所,而人不以为劳,盖以刑驱其后也。世俗薄恶,故事父母之礼,得己而已。尔若士人,畏义如刑,则今人可为古人矣。”仆闻其言,至今愧之。
张魏公念秦桧欺君误国,使灾异数见,欲力论时事,以悟上意。又念太夫人年高,言之必被祸,恐不能堪。太夫人觉公形瘠,问故,公具言所以。太夫人诵先雍公绍圣初对方正策之词曰:“臣宁言而死于斧钺,不忍不言而负陛下。”至再至三。公意遂决,乃上书。桧大怒,谪连州,二十年移永州,天下士无贤不肖,莫不倾心。公结门扫轨,动止有则,谈经自乐,手不停披。岁久,庭砖足迹依然。公题于柱曰:“平生嗜书,老来目病,执书就明于此者十四年矣。倚立积久,双趺隐然。”
张子韶解“舜五十而慕”章曰:“孝子之事亲,当常如婴儿时,不当以长者自居也。夫婴儿之于父母也,其弗见也,则悲哀号哭,无物可以悦其心;其既见也,则欢欣踊跃,喜气形于颜色间。天下之物,果可以易此哉!是以于父母前,颜色常怡然不变者,天下之至难也。舜五十而慕,夫年已五十矣,方且如婴儿之慕,非孝子何?老莱子七十衣彩而戏于亲之前,时已七十矣,方且如婴儿之戏。以儿之戏于亲之前而静观之,其颜色为何如哉?必养之有素,然后于父母之心专一,虽形骸向老,年齿转深,而此心常如婴儿也。”